我的父亲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以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身份退休。印象中父亲中等身材、清癯随和、戴着一副老旧近视眼镜。他对我们兄弟的调皮捣蛋往往一笑置之，或者只是云淡风轻地规劝几句，很少疾言厉色。他最常念叨的一句话是:“你们兄弟要谦虚谨慎，无愧于心，做一个正直善良、对社会有用的人。”

　　等我长大懂事后，父亲也衰老了，更显得和善敦厚了。当有人谈及他对子女择偶有何标准时，他总是笑呵呵地说，只要对象身体好，思想品德好就行了！

　　此时，父亲过去的事迹，也一点点从母亲和他的老同事嘴里汇集到我的耳朵，在我心中逐渐高大起来。原来，新中国成立前父亲曾参加中共闽西南地下组织，负责组织、宣传工作，冒险掩护同志，与敌特分子进行过殊死斗争。革命胜利后担任同安县第二区工所干部。不久，为了让更多孩子受教育，改变乡村落后面貌，他毅然投身教育事业，先后在同安丙洲、美峰、锦园等多所小学担任教导主任、校长。1955年以优异的成绩从福建师范学院毕业,后来在安徽、泉州、厦门等地中学任教，桃李满园。

　　“父亲参加过当年的地下组织，为何没有光荣离休，反而默默无闻退休？”这个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，在父亲临终前终于得到了答案。当时父亲被诊断出贲门癌晚期，我忍着悲痛提出疑问。不料，父亲只是淡然一笑:“这件事我都快忘了，当时落实相关政策时，我也想办离休。不过，我的上线都已牺牲或病逝，找不到证明人了。虽然经过我介绍加入地下组织的有些人已落实政策享受了离休待遇，但比起曾经浴血奋战的先烈，我已经算幸运的了，已经知足了，不想再给组织添麻烦。我希望你们兄弟也能活得坦荡，不求取得多大成就，只求你们严于律己，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。”

　　这次谈心后不久，父亲就永远离开了我们。我猜父亲是留有遗憾的，但他的坦荡胸襟和家国情怀，让他早已超然物外。曾国藩临终遗言说“慎独则心安”，自修之道，莫难于养心；养心之难，又在慎独。能慎独，则内省不疚，可以对天地质鬼神。人无一内愧之事，则天君泰然，此心常快足宽平。回顾先父的言行，与曾国藩的教子箴言难道不是如出一辙吗？

　　现在，我们全家都秉承先父的教诲为人处世。我也常教导孩子，不管经历任何风雨，要慎独内省，无愧于心，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。（黄剑飞）